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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第 3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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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第 38 章

◎有點兒關系◎

譚幼瑾對於戡的手指和嘴太過放任, 以致於戡以為和她發生什麽都可以。

譚幼瑾本來也覺得沒什麽不可以,她甘願讓身體感受支配自己的理智。她第一次覺得,兩個人的體溫竟然可以相加,這溫度仿佛要把她給溶化了, 重新塑出一個新人來。但當於戡逼視著她, 用目光征詢她的意見的時候, 她的理智又回來了。

當不說話的時候,目光就充當了牙齒的作用。那牙齒很鋒利, 她經不起被這樣的牙齒咀嚼。離得太近了, 所有缺點都無所遁形。

她母親審視的目光又來了,雖然她母親不在。

一個情欲旺盛的成熟女人和一個時刻被審視的女兒很難並存, 對那目光的想象仿佛要把她身體裏迸出來的欲望給擠出去。

其實小時候在家裏母親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看她,周主任在家裏也要工作, 有別的事要忙。但是總是能及時發現她那些隱蔽或者不隱蔽的小缺點……那些不經意的觀察讓譚幼瑾不得不每時每刻都註意自己是否正確。

母親審視的目光很久沒有在她想象裏出現了,她自認早就擺脫了母親對她的影響力。後來, 也沒任何一個人對她有過這種影響力。

她約會過一些人, 她覺得這些人對她的喜歡都很泛泛, 更別說愛。但奇怪的是, 這些人對她的評價卻很一致, 他們都說她太愛自己了。她納悶,他們不愛她, 又不允許她愛自己, 那誰來愛她?

但偏偏於戡看她的時候,這種想象中的目光又冒了出來。

於戡的職業在某些方面其實和她母親有相似之處, 同樣掌握大量的人類樣本, 又具有驚人的觀察力, 隨時都可以把她和樣本裏的其他人進行比較。她至今還想起母親拿她和別的孩子比較, 最後一次又一次地得出她不如人。

這些比較無時無刻折磨著她。陌生人的批評否定不能動她分毫,反正不了解她;但被欣賞喜歡甚至愛的人否定,那樣的罪實在經不起再來一次。

其實她知道怎樣反擊,以毒攻毒就是了。但她從沒拿自己母親和別人的母親比較。她愛母親,不願母親受和她一樣的罪。而且她的自我和別人的界限太清楚,這界限將她自己的母親和其他的母親們鮮明地隔開,不容比較也無法比較。

她忍不住想,於戡在註視她的時候,是不是也在尋找她的缺點。離得太近了,沒有人經得起這樣近距離的審視。只有足夠的愛才能無視或者美化這些不完美。當然足夠強烈的欲望也可以。

起碼於戡現在對她有足夠強烈的願望,譚幼瑾想。於戡註意到了她的猶豫,手指重新回到了她的背上,撫摸著她:“你好像一只貓。”

當他撫摸著她的時候,她的表情很像一只貓,驕傲和被滿足的饜足感並存。唯一不同的是,譚幼瑾沒像一只貓一樣在被撫摸時,時不時發出滿足的咕嚕聲。他以前從母親家裏出來,又沒來找他的父親,獨自找房住了一段時間。房東的一只貓經常趴在他的門前,等他回來溜進來隨他進門。它經常在晚上找他,他不得不用花他有數的錢給它備點吃的。這只貓會突然伏在他面前,他用了一些時間才知道這是在讓他擼一擼它的毛。

這只貓被撫摸夠了,會滿足地發出咕嚕聲輕快地離開,仰著頭獨自返回它自己的領地,留他一個人在他的房間裏。

“我那時候想,等我自己有了家,我要養一只貓。”

兩人貼得很近,譚幼瑾重新放松下來,她完全能感到他手的形狀,甚至她覺得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手指的紋路,甚至比對自己的紋路更了解。她仰頭看著於戡,很認真地聽他說話,她也願意多了解了解他。她問:“你準備養什麽貓呢?”

“這只貓很大。”於戡跟她比劃,另一只手落在她的頭頂,揉著她的頭發,“這麽高,只比我矮一點兒。”又在她兩肩上掐了掐,“可能有點兒瘦,我需要多給她提供點兒吃的。”

他說:“不過這只貓太驕傲了,還在考驗我,我現在要求不高,只要給我個相處的機會就可以。”

譚幼瑾本是仰著頭,聽到他這話,低下頭,笑了。

“餓了吧,嘗嘗我做的三明治?”

譚幼瑾坐在於戡對面吃他做的三明治。兩個人的膝蓋撞在一起,譚幼瑾擡眼看於戡,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,她又低下頭繼續吃。

於戡問她:“還成吧。”

譚幼瑾下意識地點點頭,點完頭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說話,他也在吃,也許看不見。因為之前那長時間的親近,她現在好像還有點兒懵,反應有點兒遲鈍。

她還沒說話,就聽見於戡說:“那以後這個就包給我了。”

於是,譚幼瑾知道,剛才於戡吃東西的時候也在看她。

譚幼瑾問於戡要不要來點兒冰淇淋當飯後甜點,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譚幼瑾打開冰箱,拿出了自己的家庭裝冰淇淋。

她因為家庭裝冰淇淋更加實惠,買了兩罐放在冰箱裏。一直沒開封,因為不知道自己幾天能吃完。今天家裏多了一個人,她開了一罐朗姆酒味的,拿了倆冰淇淋杯,分別盛了,遞給於戡一個。

她幾乎不請人來自己家裏,客廳裏只有一張單人沙發。他們倆誰都沒有坐沙發,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。

一開始兩人並排坐著,各吃各的。

“你現在還在晚上跑步嗎?”於戡記得譚幼瑾跟他說過,她喜歡夜跑。確切地說,他搬來這個小區之後,一次在晚上都沒遇見過譚幼瑾跑步。他前些天從外地回來,也沒看見過一次。

“沒有。”跑步是一個人的運動,譚幼瑾喜歡在跑步時消化那些白天不能消化的情緒。她更願意把有限的鍛煉時間用在夜跑而非健身房上。每天看不同的星空比看一樣的屋頂有意思得多。只不過去年附近有一女性獨自夜跑時出了事故,她才放棄了,去了附近的一家健身房。

“哪家健身房?”

“現在已經跑路了。”健身房跑路了,她卡裏剩下的錢一分都沒退給她。這段時間譚幼瑾把所有可以用來鍛煉的時間都用在了維權上,她這樣一個不擅長社交的人,竟然聯系其他受害者拉了一個群,收集證據,請律師,最終法院判決對方退錢給她。

她有朋友知道她卡裏面只剩三位數,說她有這維權的功夫,多錄個付費音頻,幾倍的錢都掙回來了,何必浪費這個時間。但對於譚幼瑾來說,賺新錢帶來的快樂,遠不如追回被騙的錢的快樂。

她小時候經常被人騙。天橋上的“乞丐”花了她不少零花錢,直到她母親發現。她的輕信成為她是個小笨蛋的證據。她越來越難信任人,而各種破事兒破人還要削減她信任人的能力。

她太想毫無顧忌地相信一個人,信任到把自己的軟肋全都暴露給他。然而她的理智告訴她,過於輕信,只不過增加給人向她捅刀的機會,顯得她智商不高。

她把卡裏剩的金額告訴於戡:“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兒小題大做?”

“我理解。”

譚幼瑾沒接著問於戡理解什麽,低頭吃她的家庭裝冰淇淋。

譚幼瑾瞥到他的側臉,想到往事。

有一次她因為好奇去參加了一個聚會,她看見一個左臉七分像於戡的男孩子,因為像,多看了幾眼,那男孩子馬上註意到了,走過來和她說話。她才明白那像有一半是由於燈光的作用,正臉更不怎麽像,他嘴唇的弧度有點兒鈍,顯得沒於戡聰明。聊天的時候,那男孩子故意用左臉對著她。勉強自己迎合別人的審美,很具有利他精神。她想起於戡,於戡很明顯並不具有這種可貴精神。但譚幼瑾並不感動,她更願意男孩兒用右臉對著她,或者去和別人說話。

她暗示聊天結束的時候,男孩子問譚幼瑾明天要不要再見一次,一起吃飯,在一個挺貴的地方。譚幼瑾拒絕了,她很知道這種太明白自己哪個角度好看並想換點什麽的男孩子,會默認她請客。她不想為這家餐廳買單。為了讓男孩子不必遺憾,她特意告訴他她搭地鐵回家,並不屬於有錢人。

她討厭別人騙她的錢,可於戡還她錢的時候,她一點兒沒感到高興。她那時欣賞他,投資他本身就讓她快樂,並不需要其他回報。

於戡把他自己的勺子伸到譚幼瑾的冰淇淋杯裏,盛了一勺,送到自己嘴裏。他把譚幼瑾杯裏的冰淇淋吃完了,指著自己杯裏的大半份,問譚幼瑾要不要再來點兒。

“你還記得嗎?我帶你去過一家奶茶店,那家店每杯奶茶都配兩個吸管口,端上來一杯就插著兩個吸管,這樣兩個人能夠分享。其實我是故意帶你去的,我好奇你會有什麽反應。我怎麽也想不到,你直接把你杯裏的另一根吸管扔進了垃圾桶。”

於戡開玩笑地提起了這件事,那時候譚幼瑾真是不給任何一個引他遐想的機會。後來他們的關系被傳成那樣,他比誰都覺得她冤。可是他並沒有為她澄清,即使他們現實裏沒在一起,在傳聞裏把他倆擱在一起,他也覺得比毫無關系要好。他受不了譚幼瑾把目光均勻地灑在他和別人身上,生怕他覺得自己有一點特殊化。

現在想想真是夠混蛋的,完全無視了她受的壓力,只想著在她心裏占個位置。

譚幼瑾沈默著用勺子攪自己的杯底,攪著攪著忍不住問:“你喜歡我什麽呢?”她很想知道她在於戡眼裏是個什麽形象。

於戡盯著她看,從眉毛轉向她的鼻子嘴巴,他笑著說:“喜歡你的臉。”

譚幼瑾噗嗤一聲笑了,她揚起頭看屋頂的燈:“這答案太套路了吧。”

於戡看著她笑:“沒辦法,幸福的愛情總是相似的。”他擅自把“家庭”替換成了“愛情”。

譚幼瑾呵了一聲,對這玩笑表示不能欣賞。

他終於嚴肅了起來:“你好像有一種能力,和你在一起,快樂就會翻倍。”他知道譚幼瑾不喜歡抒情,他也不喜歡,所以他盡可能把話說得不那麽肉麻。

“以前遇到高興的事兒,跟你說了,這高興就打著滾翻倍。再瑣碎的小事兒,只要和你一起經歷的,我好像突然就有了那麽點兒意義。後來沒機會和你說話了,我才發現你竟然有這種能力……”他把她的投資還給了她,等於直接斷絕了兩人來往的必要條件,雖然他本意完全不是如此。處在他當時的境地,他怎麽能不還錢給她?他並不信任周主任的人品,譚幼瑾遲早會知道他們家的事,蘇顰告訴過他周主任對譚幼瑾的影響力,到時她認為他們父子都是吃女人飯的騙子也說不定。

“我之前一直特想賺錢,真賺到了,竟然不覺得多高興,因為你又不知道。”於戡自嘲地笑了笑,“因為我記得你之前會夜跑,我搬到這個小區,晚上有空的時候就出來,那麽多臉,沒一個是你……”

他頓了頓,省略了半句話,接著說:“我還查了這附近的幾條夜跑路線,可我一次都沒看見你。”

偶遇不成功,所以只能找上門。於戡本來不準備買房,但看到譚幼瑾的臉,他決定把這房子買下來,讓她知道他賺錢了。其實他這錢是為未來拍片子準備的,花別人的錢是很難有自主權的,但別的快樂來到的時間太漫長,即時的快樂只有她能給他兌現。

“我看房那天,看到你,突然就為之前做的事找到了個意義。雖然你好像並不想要和我有什麽關系……”

譚幼瑾就這麽聽著,等到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呼吸聲,她側過臉去看於戡的眼睛:“但我現在很想和你有點兒關系。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快結局了,在努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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